六、木兰从军-《烈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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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孔六被项尤儿阉了之后,心中对这个煞神是畏惧已极,当差之后再也不敢去南市晃悠。方才他耀武扬威,一来是刚刚睡醒,二来也是项尤儿一党脸上尘土脏污,竟然没看出来项尤儿的真身。待得项尤儿上前相认之时,这孔六已是吓得几乎尿了出来,后来听闻他要念那账簿上赃银的去向时,他心知不能让他再看,颤抖着声音对身后的兵卒叫到:“快……快……快抓住这个反贼,他要谋反……要谋反!”

    孔六身后那些兵丁得令,一抽腰刀,便要扑上,项尤儿闪身后退,却听得“叮叮叮”数声过后便是人扑在地上的几声闷响,那几个兵丁连同孔六已被阿白、卫起、狗熊儿制住。卫起剑尖搭在孔六颈旁,冷然不语。项尤儿拿着账簿一拍孔六的脑袋笑道:“肥猪啊,你可真给你们魏公公丢人了啊,这差事你怕是做不好了,这样吧,爷爷我就受个累,耐心教教你如何征兵吧。”孔六闻言,不解项尤儿想做何事,但想来也并非什么好事,却碍于剑在脑旁,于是便大嘴一张,嚎啕大哭了起来。

    项尤儿听闻他哭,也不着急,一踢孔六的******,悠悠道:“哭,尽情哭吧,把你的魏公公哭来,这贪污军饷的罪想必他也能帮你扛下些来,对了,这账本是大人您是亲自送去大理寺那里呢,还是小人派兄弟帮您送……”孔六听闻此言,心中顿觉不妙,刹那间便停住了哭泣。忽然间众人闻得一股骚味升起,却是孔六终于受不住,尿了。

    他收这些银子本非司礼监魏桓这些高级别太监或是朝中权贵授意,说白了也就是他自己中饱私囊的方式,他为了谋得这个差事足足花了三千两银子打点,自己总要从中受益些才行。但这官场也有官场的规矩,他作为征兵小吏,若是不将所纳贿银向上疏通供奉,上级官员便会“过问”他的差事,从而让他权财两空,于是他便私下计算应赋予哪路上司几多银钱,便有了账簿中的银钱“去处”。可是如此的贪腐均是地下行为,不足与外人道,如今要是被这群痞子捅了出去,孔六恐怕就不是掉二弟那么容易了。于是当他听闻项尤儿要将这账簿送去大理寺那里时,他顿时不敢再哭,只是颤抖着嘴唇道:“爷……您可真是小的的煞星啊,爷……要不,小的将您和一众大爷们均列在中军,一应费用全免……全免总成了吧!”

    项尤儿闻言呵呵一笑道:“免了,爷可耐不住那皇帝味儿重的中军!”说着撕下衣襟上的一角布料,捏作一团,转手塞在孔六的嘴中,顺势一脚将他踢入案下,转身对那几个兵卒说道:“你们大人突然家有急事,托鄙人代理征兵一事,你们几个给我呆安生了啊!”说着眼中凶光毕露,接着吩咐几个身形相似的弟兄将那几个兵卒的盔甲换上。那几个兵卒变生突然,也全都吓得没了主意,眼看孔六都被像皮球一般踢来踢去,虽然明知他那“家有急事”纯属胡扯,却也不敢作声,只好顺着项尤儿一党的指示,乖乖脱了兵服,站在一旁,由李猴儿他们看守。

    项尤儿自己则剥了孔六的官服,闻见那上面有尿骚味和酒臭味,心下犹豫了片刻,便还是披在身上,又让兄弟们大体清扫了征兵卫处的秽物,将孔六五花大绑和相应兵卒五花大绑了,孔六仍然塞在案下,那几个兵卒则是扔去了角落之中。

    这时项尤儿身穿孔六的官府,那官府肥大异常,项尤儿这一打扮,着实是像极了那沐猴而冠的猴儿,李猴儿王豆腐狗熊儿等一帮痞子头一次见老大穿戴得人模猴样的,都是忍不住捧腹大笑。项尤儿也自觉好笑,众人笑过,项尤儿便将官府打褶别紧,正了正官帽,指点那几个穿上盔甲的弟兄侍立在身后,接着举起惊堂木“啪”地拍下,待要发表些高论,却一时语塞,于是只好挠了挠头,看向卫起,求助道:“木瓜,这做官该说些啥才算威风?对了,老子不会写字,你来登记应征的人员姓名吧。”说着一指那案上的征兵名册,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冒充这征兵的官儿了。

    卫起方才见项尤儿戏弄孔六,最后将孔六拿下,心中自也是畅快,但还不明项尤儿此举究竟何意,待得他剥下官府自己披上,方才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对项尤儿一时佩服不已,虽然也觉得不妥,但他这些日子里屡屡受到官家的囫囵气,心中只觉得项尤儿此举端的是大胆,也确实是痛快。于是便应道:“自然知晓!”说着上去将取了一套兵卒盔甲带上,坐来案前,翻了翻那征兵名册,思考了片刻,便指点痞子们分头将校场中的兵器架、石锁、弓箭、靶具等物移至场中,又命人出场通知,告诉此番征兵朝廷别有号令说有勇力者与奇才者可免征兵费用,让应征者一一进来测试报名。

    校场之中,项尤儿见卫起指挥有度,只觉心中畅快,便也不插手卫起的调度,只是拿了草叶子逗弄案下的孔六,那肥猪此刻被五花大绑又口不能言,端的是辛苦异常。项尤儿逗了一阵便兴味索然,待得听闻卫起让人传令有勇力及奇才者可免征兵费用时,便询问卫起为何不直接告诉应征的人统统不收费用,卫起答道:“今日已是征兵第二日了,征兵需纳银已成了街头巷议,此刻忽然传出免费之讯必然引人怀疑,若是让应征之人通关方可登记,一来免除民间猜疑,二来也可以考教考教来这应征之人道行,然他们知道机会难得。”项尤儿闻言点头称是。

    校场之中,卫起按照本朝武试制度分付众痞儿各自监考。本朝武试本有射艺、器械、马术、气力、旗识、兵法、世家七项考核,但如今校场局限,加上也不能过分张扬,于是便仅设了气力、射艺、器械与兵识四科,即为让应征者尽量展示自己所长,通过任何一关均可登记,实在无所长处又身体无缺、有志参军之人,卫起便考教其对军事的认识,总之若是不得不参军或者自愿参军的,便创造理由将其登记入册,并不收取银钱。

    卫起让狗熊儿领着数个小痞儿监督石锁较力一关,李猴儿也领着数人监督弓箭射艺术一关,而器械一关独由阿白镇守,而他自己执了笔,端坐在考验兵识这一关。只见阿白蓦然间看见这十八般武器,端的是兴奋异常,自顾自地便在场中玩耍了起来,只见他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耍得像玩具一般,玩到开心之处甚至几般兵器同时舞动,端的是眼花缭乱。众痞儿知道阿白身手好,此时见他舞弄诸般兵器如此花哨,都觉得厉害好玩,于是纷纷叫好鼓掌。阿白听得众人欢呼,也是越舞越是高兴。卫起在一旁看着,初时也是一样的喝彩,但看到后来也不由得心惊,深以为妙绝。他的武学修为自非在场其他痞子可比,他自小师从桓庐书院,心法是由慕容渊亲传及龙城分院的藏书中学习的,而招式却是从慕容渊身旁的桓庐书院武教官兰监师处学的。

    想到兰监师,卫起心中不由心下悠悠。八年前他拜入慕容渊门下,慕容渊亲自穿他诗文学识,唯独武学一门,慕容渊只能传授他心法,而招式功夫却因为他自身多病,无法演示。于是八年前,负责传授他武艺的便是兰监师,那兰监师虽然个子不高,平日里也少言寡语,还一直蒙面出现,但在小小卫起心中却是魔鬼般存在。因为一旦兰监师开始训导他练习基本功之时便无比严厉,只要卫起任何动作没做到标准,便是一顿鞭子竹条抽打,而且给他设计的训练课程也似乎是恨不得将卫起累死!但这反而激起了小卫起的倔劲儿,他卯起了十足的意志苦练,加上他天赋奇高,三年之内打通魂关,五年之内便将周天扩通,达到了儒佛道墨法兵各家招法融汇的小成境界,这在桓庐书院的范畴之中已算是相当难得的,寻常武学之人纵有名师指导练到五十岁也不见得可以到达此境界。他悟通此境界之后,便兴冲冲地找兰监师比试,两人交战百又十四招之后,他一招“猿延手”磕掉了兰监师手中剑,一个擒拿手扣住兰监师肩膀,却不想入手娇小滑腻,不似男子手臂,他这一晃神之间,兰监师将肩膀挣脱出去,却不意一整条袖管自肩至腕均被卫起撕扯了下来。卫起这下全然呆住了,却见眼前这条玉臂肤白如脂、纤若青葱,却怎会是男子的手,细看之下这玉臂之上还有数道淤青抓痕,却是卫起方才不小心弄伤的。

    卫起正在发呆之时,却不料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待得清醒之时,却看见兰监师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小树之旁,背对着自己,右手抚着左臂上的伤痕,背脊正在不断颤抖。卫起此时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了,原来这兰监师却是女子,他这些年未曾发现,一来由于兰监师总是蒙面寡语,二来他平日里畏惧兰监师,便将她当成是凶猛大汉来想象,加上相识之时他还年幼,存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便导致今日方才知晓这兰监师的女子真身。他此时细细思量,从前孩童之时,便觉得这兰监师胸扩腰细,不像是寻常的少年男子,而且这几年随着自己长大,这兰监师的嗓音却似乎越来越细,身材也出落得越发修长凸凹。此刻卫起存了这个想法,再从兰监师的背后的身形看去,眼中全然便是一个仅比自己大一二岁的妙龄少女,却哪里是从前自己心中凶恶不堪的魔鬼训导了。他那时候也算是少年人了,虽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但天性之中血气已旺盛,看着兰监师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之后便是心头乱撞、脸上羞红,不知该如何向兰监师说明自己并不知情,方才纯属无心之过。

    方当卫起犹豫之时,却见兰监师双肩颤抖稍停,忽地反脚一个后踢,正踢在卫起胸口,将卫起踢得向后跌去,待到起身之时,兰监师已然不见踪影。

    后来卫起便再也没见过兰监师,每每询问慕容渊之时,慕容渊也只是含笑摇头,说她告假想回师门去继续修炼,如今只怕已经远在天边了。后来没了兰监师的训导,卫起许多武艺似乎再也卯不起当年那般不服输的韧劲,虽然也勤加修炼,却迟迟未有进境,何况当时书院之中、龙城之内卫起早已寻不到任何对手,于是他便收起了心,将精力放在了学识军策、武功心法之上。如今他看见阿白舞弄兵器,他虽凝神细看,却仍然无法看出阿白所属的门派宗系,只是觉得阿白的招式虽然看来破绽百出,但却让人不知该从何破起,例如他这一枪直进,比“杨家枪”中的“一字马”的腕寸低了三分,比“破阵枪”中的“千里横云”角度靠左了两寸,实战之中战刀、战斧等长兵器共有七种破法,而长剑、钢鞭等短兵器也有三种解法,然而此刻被阿白使了出来,却让卫起觉得他的后招难测之极,若是实战对上,则方才所想的十种破解之法均有可能被阿白的后招利用,且阿白那招霸气凛然,冲阵之时若是对上恐怕一招便被他伤了,更不用说他的后招变化如何还全然无法得知。

    卫起这番一想,方觉额头冒汗,心想那晚如果阿白认真与自己放对,自己不知道能过几招,如此一想,便又是对眼前这个阿白高看了许多。他自己武艺高明,武境却停留在“外生”一层,只是能将四海武艺学来运用,却没到“见独”的境界,此刻眼看阿白挥舞诸般兵器的游刃有余的情形,心中仿佛若有所悟,但却仍然好似隔了层窗户纸,但只是感觉得到,却触碰不到。

    待他稍稍回神之时,校场之中已然渐渐有人前来应试,初时只有三五人前来试探,到后来竟有数十人排队等候。一时间场中举重的举重,射靶的射靶,却没人去那兵器架之前与阿白较量,看来众人均是入场之时仔细思量过的,看见阿白舞弄兵刃太过威武,便都纷纷敬而远之。阿白初时自己玩得开心,后来却发现自己这一场无人肯来,便觉得兴味索然,后来便负气停手,背靠着兵器架上的大刀,抱手生闷气。偶尔有那么一个倒霉孩子前来挑战阿白,便被阿白三下五除二地打发了,只好乖乖的去其他科目寻找出路。

    这日忙忙碌碌,转眼便到黄昏,众人均忙于招兵,唯独项尤儿一身宽大官服坐在那里充当官老爷,初时还觉得有趣,后来便越发无聊,在场中游荡来去,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与卫起商议。原来他见来参军之时痞子较多,而痞子多为无名之人,平日里称呼都是用的诨名,此时一登记,发现满纸的阿猫阿狗,虽然卫起已然将其住址籍贯登上,但却仍是难以分辨。此时应征人员渐少,便让卫起看看能不能一人取一个文雅好区分名字。卫起闻言微惊,心想名字乃是父母长辈方才取得,但他这一日多来与项尤儿相处,也知晓这兄弟的脾气,便也不再客气推辞,取过纸笔,便将除了项尤儿与自己之外的众弟兄的诨名一一写在纸上,却见写的是:“狗熊儿、李猴儿、王豆腐、山鸡、梁猫儿、浩南、酱油仔、赵阿四、沈雀儿与阿白”卫起写完,凝神一想,笑道:“既然大家叫惯了,便用谐音字来取,也方便好记。”说着在便在纸上写起:“苟雄、李厚、王兜、商济、梁淼、胡楠、尤江、赵泗、沈榷与谢白。”最后写到阿白之时,他心中对阿白颇为欣赏,便想给他取个好些的姓氏,他心想据点是在谢家废园,便将阿白的姓氏点成了“谢”。写完之后,与项尤儿一合计,便将自己新取的十二人的名字登记在昌武军应征者名录之中,而项尤儿自然还是项尤儿,卫起自然还是卫起。

    这时围场之中忽然传来密集的“叮叮叮叮”一连串的兵刃相交的声响,却是场中有人在与阿白较量上了。项尤儿见状大喜,便抛下了在一旁忙着登记的卫起,自己挨过去凑热闹了。

    这一个下午阿白闲得慌,正自无聊,却不料黄昏之时却来了个青衣的小个子,别的不挑,径自走向了阿白所在的兵器场。阿白见来人个子矮小,其貌不扬,以为只是一般的不知道情况的应征者,于是开口说道:“这里虽只用和我过了十招,就可以登记了……嗯,不过我太厉害了,你打不过的,你还是直接去登记吧。”他本来不爱说话,这时说得如此多,已然是真心担心这小个子了,这一个下午确实是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五招的。

    这时只见那小个子也不多说,冲上前来抽出袖中所藏的匕首便朝阿白刺来,看身形步法颇有扶风忍者风范,他挥动匕首迅速以及,一时间匕首竟似乎幻化出四五个分体,同时朝阿白刺来,阿白仓促应战,手中只有方才把玩的偃月大刀。此时阿白已被短兵器近得身来,只好边退边用大刀格挡,于是兵刃相交,便有了密集的“叮叮”之声。听那声音如同演奏琵琶,一弹指之间便是二十余声过去。那匕首颇为锋利,小个子内力也颇为了得,这番连击竟然将那厚背大刀劈出了许多切痕!

    挡住了这轮突刺,阿白此时心中稍定,只将手中大刀挂身轮转,半径减小,将大刀用使棍的方法抡动,一时间便防御住了匕首的袭击,之后向后上一跃,跃上了兵器架子,手中大刀轮转斩下。这时他身在高处,大刀的威猛之势终于发挥了出来,只见他大刀挥洒扫荡,端的是力劈华山、势扫千军。那小个子此时被他拉开距离,匕首的狠与快顿时无处施展,便将两个匕首一抛,从腰间解下一盘长鞭,“劈啪啪”挥动,又与阿白斗了起来。

    这时换成了长鞭与大刀相斗,大刀虽长,但却长不过长鞭,且柔能克刚,只见这小个子拖、带、崩、弹之间,便将阿白的大刀带得左右偏斜,准头大失。阿白此刻遇上了这等劲敌,心中畅快至极,劈了数刀之后,便将大刀一插,反手将架上铁枪抽出,枪花一挽,分心便向小个子攻去。这枪法主要以击、刺、甩、震为主,不似大刀讲究挥斩。只见阿白翻身一招“虎摆尾”,双手一崩枪杆,那枪头反刺之时,哗啦啦震开了四五处枪影。一时枪入蛟龙,鞭若游蟒,斗得好不激烈。

    小个子见讨不到好,于是长鞭在地上一卷,地上的匕首被长鞭卷起,缠在鞭头,竟然成了一个连鞭带匕首的奇门兵器,恰似长了长牙的巨蛇一般。其实阿白自己的兽牙匕与牵丝索本也能达到如此效果,但此刻自己遇上,阿白顿时觉得好玩,于是便在场中兜兜转转,将那场中的大斧、铁锏、长矛、大刀均是用得伤痕累累,还有些木质持柄的兵器直接便被那鞭子挥舞的匕首削成棍子。阿白无奈,最后便拿了条熟铜棍与小个子缠斗。要说剑是百兵之王,那棍便是百兵之贼,使来最是灵活多变,巧妙百出。此时阿白玩心已起,便一路将熟铜棍耍得泼风一般,挡、顶、挥、盘、绞、砸流畅异常。小个子似乎也没料到面前这个少年如此难缠,于是发了狠,越发地将匕首长鞭挥舞得凌厉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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