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特别篇--《花与剑与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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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1年7月30日

    巴黎,这座本世纪的光辉之城已经进入到了盛夏的季节。

    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在规整的街道和广场当中弥散的轻风,非但不能带来凉爽,反而让行人们更加汗流浃背,只有在道路边那一棵棵茂盛的树荫下才能够感受到凉意,一片片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发亮,生机勃勃地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

    因为高温的炙烤,白天城内各处行人寥寥,每个人都恨不得缩在自己的屋子和工作场所里面,而到了夜晚之后,这座城市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到处都是喧嚣的舞会和剧场,浪荡子们在各处狂喝滥饮,奢靡的夜总会里面,无数装扮妖冶的舞女盛装起舞,处处都是奢靡的景象,人人都抓紧时间享乐,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

    这一派浮华奢靡的景象,从城市的这一头弥漫到那一头,从中心弥漫到郊区,从皇宫弥漫到几乎每个住民的家里,已经从之前的经济危机当中走出来的帝国,又恢复了它平常的那种浮华绚丽的排场,沉醉在花天酒地的醺醉当中。

    而就在这一片繁华当中,位于郊区的克尔松公爵府邸就略微显得突兀了,它旁边的那些府邸各个都是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而它却车马稀落,灯火黯淡,隐藏在静谧的昏暗当中。

    这并不是惯常的景象。

    如果是平常的年份,到了夏季的时候,这座公爵府邸将会流光溢彩高朋满座,举办几乎通宵达旦的盛大宴会,名流人士们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夏洛特公爵夫人的殷勤招待,在各种饮料和美食当中消磨暑气的折磨。这种宴会一直都被看做是巴黎社交界最顶尖的聚会之一,社交界那些最有名望的人物、各大强国的驻法大使都会轮番地来到这里,一边恭维着主人的煊赫名望,一边趁着这个机会结交其他有用的人。

    而今年,情况却大为不同了,公爵府上一直都没有举办任何宴会,再也不复往年的盛况。

    不过这倒也并不奇怪,就在本月初,一度权势熏天,几乎风头无两、以至于被舆论界称作副皇帝的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阁下,被皇帝陛下解除了财政大臣和内政大臣的职务,一瞬间从政坛最为耀眼的明星滑落成为了失宠的大臣,原本十足辉煌的政治生命,忽然就变得黯淡了起来。

    而公爵仕途和政治能量的黯淡,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让他原本宏大奢华的府邸突然变得黯淡了起来。

    虽然为了安抚公爵,皇帝陛下在解除了他的职务之后,又将他任命为驻阿尔及利亚总督,让他可以全权管辖法国在北非殖民地的所有军政官员,可是在旁人眼中,这反而是皇帝陛下彻底准备抛开公爵的证明。

    在之前,公爵并非没有和皇帝闹翻过,也并非没有被皇帝陛下解除职务打发出京城,不过那时候他是被外放到维也纳当大使,毕竟还在欧洲邻国境内,随时可以征召复起,而他也确实在帝国经济风雨飘摇的时候重新复起,被皇帝陛下委以重任。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是直接被赶出了欧洲大陆,纵使可以到阿尔及利亚当个关上门的土皇帝,权威无人能比,但是法国政治和欧洲的动向是再也和他没有关联了,这也代表着皇帝陛下已经下定了驱逐他出朝廷的决心,巴黎已经向他关上了大门,只要陛下还在,他以后就只能一直在北非留着了。

    在皇朝建立之前,公爵就已经波拿巴党派的重要人物;皇帝陛下之所以能够回到法国、能够终结共和国,公爵也出了大力;甚至帝国的强力统治能够维持到现在,也有赖于公爵多年来的服务,毫无疑问是皇朝的大功臣。

    皇帝这种毫不留情的处置,让人们心中暗暗对皇帝的做法有些微词,一时间舆论界一反对公爵的反对态度,反而充满了同情的声音,那些攻击公爵最坚定的共和派人士们,也幸灾乐祸地说“僭主自己砍断了自己的最有力的臂膀,帝国要完!”,可是木已成舟,公爵去职所引发的巨大的政坛震荡,在一段时间的喧嚣之后也归于沉寂,现在,惯常于遗忘的社交界已经很少再谈论公爵的事情了,人人默不作声,或高兴或不安地注视着公爵的豪华府邸,等待着参加他离开时的盛大欢送宴会。

    极少有人能够知道,在这座昏暗和恢弘的府邸当中,隐匿在黑暗里面的公爵到底在盘算什么。

    而在府邸的客厅当中,此时也正聚集着一群人。

    不过和往常的宴会不同,此时这些人并没有三三两两地高声谈笑,而是端坐在一张长长的桌子旁边,而且人人神情严肃甚至有些阴郁,并没有一点聚会常见的喜庆。

    大厅正中央高悬着的水晶吊灯,原本可以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得宛如白昼,此时却因为刻意只点了四分之一的烛台而显得昏暗,将每个人的表情印刻得更加阴郁。

    公爵和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其他人也各自坐好,整个场景犹如是在向《最后的晚餐》致敬,气氛在沉默当中显得有些压抑。

    而在这一片阴沉的空气当中,公爵本人倒显得十足的从容镇定。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拿起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不慌不忙地拿起酒杯,一口将杯中猩红的酒液灌下了大半,似乎自己此刻正在参与一次正常的宴会一样。

    “夏尔!”夏洛特夫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抓住了夏尔的手。“跟大家说点什么吧!”

    而就在夫人开口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微有了些变化,显示出他们在平静当中所蕴含着的紧张和期待。

    “别急,亲爱的。”夏尔笑着朝妻子点了点头,然后又一仰头喝光了酒杯里面的酒。

    接着,他再度转回了视线,看向了面色各异的宾客们。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先生们,皇帝陛下让我去阿尔及利亚,作为他的臣下,我理应为帝国效劳,所以我会去忠实地履行我的职责……”他不紧不慢地说,“而在我走之后,我希望各位能够继续一如既往地为国效劳。”

    真的听陛下的话,不声不响地去北非?

    很多人心里闪过了这样的想法,脸上不由自主地展露了些许失望。

    “夏尔,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他的好友,大富商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有些着急了,连忙劝谏了他,“这次你一走,国内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啃噬你留下来的基业的……难道你愿意看到你的事业就被他们这样威胁吗?”

    他与公爵几乎同龄,而且素来喜欢花天酒地,哪怕今天这样的场合也穿着极为浮夸,不过他对夏尔的友情却十分真挚,所以几乎毫无保留地劝谏了他。

    “是的,夏尔,陛下的性格大家都知道,他一旦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就绝不会仅仅到此就收手的。”另一位好友,吕西安-德-勒弗莱尔伯爵开口了。“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早作打算……也必须做点打算。”

    因为是秘密来此的,所以他今天并没有穿上惯常的军服,不过坐姿依旧展现出了那种军人的气势,他确实也是一个极为成功的军人,因为在对俄国和对奥地利的战争当中战功卓著,他先是被封为男爵,后又被封为伯爵,是帝国军队当中耀眼的新星。

    不过,他之所以如此官运亨通,自然也是因为特雷维尔家族一力扶持,他心里也对公爵和公爵的爷爷、已故的特雷维尔元帅心怀感激,所以眼看如此关键的时刻,他禁不住给夏尔鼓劲。

    “这就是忘恩负义!厚颜无耻的忘恩负义!”一个女声突然响了起来,声音之大,让桌子上的杯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先生……您绝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必须战斗到底!”

    这是公爵的妹妹,德-特雷维尔女士,她一向赞助各种公益事业,而且对艺术也十分喜爱,是很多艺术家的赞助者,因此也在国内享有盛名。不过,一直以温婉形象示人的她,此刻却显得有些咬牙切齿,可见心中淤积的愤恨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相比于其他人,她对公爵所蒙受的打击更加是感同身受,所以愈发仇恨皇帝陛下,心里无数次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她也绝对不愿意看到哥哥就此消沉下去,失去手中的权力。

    “是的,先生,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公爵一直以来的追随者,年轻的加斯东-德-舒瓦瑟尔-普拉斯兰公爵也大声开口了,“宁可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也不能就这样认输!”

    接着,其他在场的人们也纷纷开口了,力劝公爵不要就这样消沉下去,更不要就此离开欧洲,宁可不接受这样的任命也决不能离开权力的中心。

    而就在他们各自发言的时候,公爵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手中的酒杯也在轻轻地摇晃着。

    他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更不会坐以待毙,看着自己被人赶到北非,看着自己的基业就这样被人啃噬。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之前的那番话,其实就是在试探自己党徒们,看他们有没有干一票的决心。

    结果令他十分满意,这让他很高兴,自己多年来精心培植势力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都是特雷维尔家族最核心的走卒或者合作者,是夏尔这些年来在政界、军界和商界所精心培育的代理人和执行人,他们的利益和特雷维尔家族的利益都是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的,如果特雷维尔家族这棵大树倒下,他们也绝对保不住眼下得到的利益。

    不管从感情上还是从自身利益上来考虑,他们当然都希望自己能够再度出手翻盘,不管用任何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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