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版第十九卷 匆匆那年 第一章 绥靖故事-《星之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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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康翻了翻白眼道:“方略已定,毋需多言,快点回去执行命令!”

    与杨沪生同时挨白眼伺候的还有陈香妲女士。她起初异想天开地以为自己成了全球唯一可依靠的近卫舰队,怎么着也可以升升级来着,结果只给上了一半的武器和弹药,只能节衣缩食地保持日常巡航,连实弹训练都做不到。这俩倒霉蛋都不是韩曾那种甘愿混吃等死之辈,返回雷隆多后合议了一下,认为以自己的“大才”在这里当星际警察实在太亏了,联名给全球议会写了请他们另觅高人的报告。这份报告一去就是石沉大海。他们还不死心,接着向奥维马斯和我写了不少诉苦信,提出的要求诸多荒诞不经:有时声称心灰意冷要退休;有时要前线回师平定三星;有时又说全球议会不老实,应该再收拾一回了,而他们已经做好了各种内应准备,等王师等得望眼欲穿;有时又说地面上有人反复引诱他们叛变,组织要多给些温暖啊,比如降低一些物资漂没比例……

    然而他们忘了一点:三星的时间过得比我们快三倍,再加上机要收人员的班次问题有所拖欠,使得虽然他们是隔三岔五地,却往往让我和奥维马斯一天之内收到五、六份诉苦报告。开始看看还罢了,看多了就烦。何况我和奥维马斯又不是没事做,哪有心思管得了那么多?在这一点上,我和奥维马斯的想法绝对如出一辙:这俩家伙已经混够了级别,在前线后方都混熟了人脉,但却都没有像样的战绩,与其放在前方让他们带兵打仗,不如在后方表现存在,打个钉子做伏笔。既然是表现存在的角色,安心干好你自己的事,别惹领导心烦就行了,谁叫你自己办不好差还反复骚扰领导的?至于想用叛变来威胁我们,好大的旷世狗胆!就你们那点残兵破舰,连亚当斯都收拾不下来,也好意思跟我们威之以胁?没过多久,两家幕府的机要收员就得到了相同的口头通知:凡是杨陈二人来的求召电报直接丢弃,不必上报。从此这二人和他们手下的官兵就成了被全人类遗忘者,如六十年代之前的三星人民和驻守官兵一般,成了新一代的星之弃族。

    随着政治气候的变化,四〇四系统在主星上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霍书湘原本驻扎在南都办公,可他一天到晚捣腾些案子出来,换了我也觉得烦,何况与他一直非常不睦的谭康现在执掌华夏大权。同时因为他的系统膨胀得太厉害,又尽按照他的个人美学进人,其中能人异士不少,人品恶劣者更是汗牛充栋,造成的恶劣影响接连不断,持续升级。当然,站在比较公正的立场上看,如四〇四那样的秘密警察系统,要指望他们光明磊落地帮助人民做好事扶老太太过马路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中间总会有许多肮脏龌龊得让一般人难以接受的勾当。

    然而霍书湘从来不知道收敛,我走了都还越搞越大,没多久便给提都斯取缔了他的欧洲分部,并把霍书湘叫去当面训斥了一顿。尽管这二人现在已无任何直接统属关系,但提都斯毕竟是他的老领导,而且现在的位置和与我的关系大概相当于我的幕府中特殊一员,还高于内阁成员寒寒虹翔等任何一人,得罪他没有任何好处。霍书湘被他训了后灰头土脸了好几天,但仍然没有裁撤队伍,把那些人又拉回了华夏以加强工作。没过几个月,谭康就彻底不干了。

    霍书湘指责华夏官场上下积弊和勾结不轨的报告和谭康要求驱逐“无事生非”者的报告一前一后地摆到了我的桌子上。尽管霍书湘这些年给我作出了不少贡献,但他此次的报告里实在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倒是谭康列了一堆四〇四特工非法审讯平民和官员,欺行霸市为非作歹的证据出来,说“人皆云可杀之”,并暗示现在军管已经很困难,霍书湘再这样胡整下去引大规模民愤甚至起义的话,可就什么都落不着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可能去保护那个我并不喜欢的家伙。

    三护军的成立与四〇四局总部迁回雷隆多几乎是同时生的事,从史学家的眼光看来那几天十几天的前后顺序没有任何差别,二者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然而随霍书湘返回雷隆多的是一个人数达二十万人之巨的特务组织——我从尼布楚战场返回主星的时候,随霍书湘到主星办事的人员不过数百,整个四〇四系统也不过四五千人而已。七年以来,他的系统膨胀得比我和奥维马斯的军队还快。这二十万人中不乏光明磊落、心怀大义者,然而只能是少数。即使我们用最宽容的眼光去看待四〇四这个系统,也无法认为其中半数以上的人可称为“好人”,至于恶贯满盈者也是数不胜数了,哪怕只占那个系统的极少数,比如我们谈“极少数”这个概念时常提到的百分之五——都会有一万人之多。杨沪生虽然知道四〇四中好人不多,但事先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霍书湘找到他谈了谈,建议杨沪生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军队只用于极端情况和对外作战,治安交通什么的交给他的人就行了。羊手掌正不想干那些不光彩的庶民勾当,二者一拍即合,立即达成了协议。

    此时奥维马斯已轻易驱逐了玛斯库大6极东的一些费里亚巡逻队,在暗面基地废墟附近开始建设自己的基地。这个基地建设了大半年才完工,那时已经是地球时三〇八二年底了。在他建设基地的那段时间里,双方都只是向无人控制区扩展了一些地盘,积蓄着实力等待下一次硬拼,尼布楚星球上可谓平安无事。因此三〇八〇年这一年对于史学家来说没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然而许多事都是从此时开始埋种生根的。如果要说清楚那一年究竟生了什么影响后来的事,必须要从“绥靖战争”说起。任何人一听到这个名字,无需看任何材料都会想到这与杨沪生有关,而且是很不好的关系。

    要解释绥靖战争的来源去脉,还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完的。好在我们已基本上搞得清楚正义教团、罗马教团和sd等组织的诸多破事,可以省一些口舌在这些方面。自从七六年初斯徒尔特带人行刺我之后,这个庞大组织的核心骨干和外围教徒共一百八十余万被流放到亚当斯矿星处二十年苦役。这件事是霍书湘一手办的,很明显有肃反扩大化和以严刑重典博取上位者欢心的意图。我当时给斯徒尔特打得太痛,便没要求他复核具体涉案人员名单和以“法不责众”的原则从轻落。日后想起来,多少是有些过分——罗马教团有多大个摊子我们能不知道?核心成员能有两三万就很不得了了,被抓去与这些当真有罪者服苦役的人,十之有九倒是连事情始末都搞不清楚的单纯教徒。可是虽觉得过分,毕竟没过分到我自己身上,本身事又多,懒病一便把这回事完全丢在脑后了。

    感受不到痛苦的我可以把这回事完全忘记,被处以苦役的人们却不能无视自己缺衣少食、暗无天日的生活。边远行星的开矿工作本来辛苦,正常工作的工人是六个月一轮换的,不然难以保持良好的身心状态。即便如此,仍有大量熟练工人在回家休假后再不愿意返回矿星,所以三星矿产开公司的招工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然而正常工人那六个月的盼头对罗马教团的教徒们则毫无意义。至于二十年?那纯粹是开玩笑了,扪心自问,我当时上三星时,还算有正式工作和一定社会地位,听到个“十年”之后都是怎样的心情?

    因此,听到亚当斯矿区叛乱的消息后,我第一反应是震惊。然而接到后续的报告后,第二反应却与报告上的主流观点不一致——按理来说,他们在我后方捣乱,的确应度剿灭之,然而我的确有些同情他们。即使我是始作俑者之一,即使因为这个身份显得这份同情尤其虚伪,我还是要同情下去。换了我也不能忍受那样的生活的,何况他们已经被所有人无视地放逐到边远矿星去辛苦劳作了四年多。另外,在四年的艰苦生活中,这一百八十多万流放人员中已有二十余万魂落星尘之间,再也回不到故乡,这个数字已远远出了自然死亡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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