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版第十二卷 前后恶斗 第四章 南都初夏之夜-《星之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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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自己说的与你们的世界天差地远,因此不寄希望于你们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你们可以当作我刚才说的都是梦话,但下面的话请听清楚:你们负担的是盲目的热情和幻想,而包括我在内的你们想推翻的阶层负担的是人类的存亡和未来。为了这个目标,我不惜一切代价。民主一类的小事末节,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即使象垃圾一样丢在地上践踏也无所谓。到了真正和平的那一天,如果各位还能象今天这样慷慨激昂的话,请再来教我该如何如何做。谢谢。”

    “狂妄的家伙,去死吧!”

    “你完全没听见我们说的吗?你这个混蛋,一个人自顾自的说什么?!”

    台下又大闹了起来。我已经说完了,而且不打算把寒寒的稿子念完,甩甩手便准备退场。给如临大敌的保镖护送着走出场时,还听到后面喝骂声如怒海狂潮般涌来。保镖们连忙催我:“部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回去吧。”

    “不急,让他们多看两眼也少不了肉。”我张望了一下,问:“静唯呢?”

    “团长好像上洗手间去了,我们还是先下去到车里再等她吧。”

    “急个屁,做得好像我怕了这些小p孩一样!”我瞪了下眼,说:“好久没在大学上过厕所了,我去嘘嘘一下,抽根烟,不许跟进来。”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先跑进去把几个人轰了出来,然后在外面站了一圈。我进去之后还是觉得大不自在,上完了厕所,正准备点烟,忽然听到隔壁女洗手间传来了静唯的一声惊呼。她虽然成天看女人杂志,却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我连忙走出去,在洗手间入口的公用洗手台面前正好碰到她。她正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扭开水龙头洗手。我也走到她身边的池子上去洗手,忍不住问:“什么事那么惊慌?”

    “刚才接到个电话,太突然了,有点控制不住情绪。”静唯力图平静着情绪,可还是压抑不下语气中的焦虑感:“家主去世了。”

    我洗手时也夹在指缝中的香烟忽然跳出了我手指的控制,落到了水中,连挣扎都来不及作出便被水流浇灭了。我的眼睛忽然灵活了起来,四周转了一圈,却忽然现自己的面部和脖子都已经无法运动,大概是吹了点风麻痹了吧?好在还能说话——我迟疑了几秒钟,艰难地开口问:“请再重复一遍?”

    静唯洗罢了手,将我牵扯着往前走,说:“这里人太多,我们上了车再说。”

    我就如僵尸昼行般给她拉着下了楼,一直进了车里都不知觉,直到又听到她开口:“六世家主去世了。可惜呀。”

    我强做镇定地问:“消息不会有误吧?”

    “不会错的。”静唯说:“情况有了变化,我还非得回去一趟不可了呢。越快越好……今晚可以吗?我今晚就想回去。你一个人安全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吧,对不对?”

    “没有问题。”我出乎意料地平静,目不转睛地回答:“一路顺风,那些重要任务就拜托了。我的行程也很仓促,只有远征军返航后再见,一切保重。”

    “说这些话,不太象你的风格耶。”静唯大为奇怪地说。

    可我已经不想再回答她什么了。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始终神思恍惚。尽管南都gdI大礼堂里举行的动员大会用不着我演讲,只需要露面。但现场参与者甚多,好些都是外国和gdI中央来的观察员,连去年跟我闹得很不愉快的龟井寿都在场,无论如何我也该显得比较专注。可这些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时时从梦中醒来,微微看了一眼会场的情景,便不自觉又坠入了下一个梦里。梦里的五月面容已经非常模糊,但她说过的话,陪伴我度过的那些短暂片段却格外清晰。那样美好的女孩,居然先我而去了吗?

    “大黄,大黄!”谭康突然在旁边用力捅了我两下,把我又从梦幻中拖回了现实:“大家都很激动,希望你能讲两句话呢。”

    我猛地醒来,忽然间全身冷汗直流,掩饰不住神情中的狼狈。匆匆上台的过程中试图努力平复心境,却始终不能成功。来到台上,看着下面那些真诚和虚伪夹杂的殷切面容,微微叹了口气,说:“各位,即将出征,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留给大家。作为一个军人,我应该勇气百倍地面对即将到来的艰险牺牲。然而此时我却倍感生命之可贵。希望能为大家带来最理想的解决,为了这个目标,我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了话,我便下台了。台下居然冷场了片刻,大约是我这段话即不慷慨激昂又不振奋人心,反而显得比较乌鸦嘴。好在谭康安排的主持人够机灵,连忙说了几句话把我的话一曲解,又赢得了少壮派军官的热烈掌声。我端坐在掌声之中,心神却又飞到了一边。谭康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有点疲倦,我先回去休息好了。”我点了点头,站起身说:“晚上的宴会,看情况吧,我争取来。”

    往外走的时候,我神智稍微清楚了点,知道这样的表现会被人嘀咕为“贪生怕死之辈,事到临头胆小畏缩了”,然而我已无法再留在那里坚持自己的形象,再说他们无论怎么说都与我无关。迅返回了驻地后,我便进了房间休息,对保镖说:“不要来打扰我,电话一概不接。你们留几个人在大门口值班,其余的都去参加晚上的宴会吧,很好玩的,难得这样一次。”

    “这……”

    “这是命令。”我强调道:“让我一个人清净一会。”

    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清净过了。背靠在房间的大窗户旁边,我独自斟着酒慢慢品尝,仔细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已经过去了太久时间,虽然回忆忽然间清晰无比,细节却大多失去了。她究竟穿的是什么衣服,说过自己的什么爱好,已经完全想不起了。既然连她的模样都几乎记忆不起,努力回忆这些东西多半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冥冥中,我又看到了那个十**岁青春活力的五月,

    她满身血污地陪着我历险;

    在寂静的车站候车室里跟我背靠背地送别;

    南都的重逢,夜空中飞翔的毁灭天使……

    北都小屋里的炽热告白,以及我俩的灵肉交融……

    杨岚告诉我真相时的撕心裂肺……

    她,竟然已经故去了吗?她,居然已先我而去了?

    回想之间,杯中的酒变得苦涩,饮入喉间便如火热的小刀乱绞。也不知喝了多少,我踉踉跄跄地起身,把酒慢慢地倾倒在地:“永别了,五月,愿来生我们再见……”

    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竟然一脸都是冰凉的泪水。正在此时,忽然房间门被推开了,静唯兴冲冲地提着一瓶酒走进来,往我旁边茶几边上一坐,说:“怎么不去赴宴?一个人逍遥什么啊,我们一起喝酒吧……”

    我毫无准备,她大概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说到一半声音就低微了下来,最后嘎然而止。

    “你跑来干嘛?”我抬起头来看她:“这时候你不是该已经在天界了吗?”

    静唯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呃,航班误点呢。”

    “少说废话,去天界要什么航班?我只喝了两杯,别以为我已经醉了。”我转过了脸去,低声问:“是来看笑话的?”

    “别那么想,真的是意外,意外。”

    我摇了摇头,说:“算了,让你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只是一般不愿意让别人看见罢了。知道么?看到过我软弱时候的女人只有两个,你之前只有陈琪一人。”

    “下午的会上,你就一直恍恍惚惚的,我看见了很担心。”静唯终于说了实话:“那边的事也不是特别的急——反正我又不想再去争那个位置,跑那么快回去也没意义,所以想留下来看看你究竟怎么了。”

    我举起袖口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说:“你来得也正好,一起喝喝酒吧。毕竟你也是拥有她的回忆之人,一同凭吊片刻,是我们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说完便抢过酒瓶,给静唯倒了一杯,然后自顾自地闷头喝了起来。静唯双手端着杯子,坐在我对面呆了很久也没喝。我也不管她,一口气连喝了十五六杯,气氛压抑得有如台风来临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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