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爵-《花与剑与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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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神甫们被集体枪决的事件发生之后,你的曾祖父发觉大事不妙,赶紧策划让我们逃离法兰西——他自己被革命党看得很紧,对生还是不抱希望了,逃离前他要我发誓保护好弟弟,两个人活着离开法兰西。”公爵以一种仿佛在说其他人遭遇的那种平淡口吻叙述着,“那一年我18岁,你的爷爷才15岁。我们一路先是坐马车,家仆一路狂奔。到了兰斯之后,那些暴民发现我们是逃亡贵族,于是就开了枪想把我们打死,马和仆人都死了,我和你爷爷勉强躲了起来,然后继续往东跑……”

    【1792年9月2日,革命党人在一座修道院内将不肯遵从新zhèngfu命令对新政权宣誓效忠的160名天主教神甫全部处死,成为大革命恐怖时代的开端之一。】

    公爵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们不敢去投宿民居,也不敢去找马车,身上也没带什么钱,就这么一路往东走,走的全是荒郊野岭。一路上我们就睡在野地上,还好那时不是很冷……”片刻之后,公爵重新说了起来,口吻还是一贯的平淡,“饿,非常饿,我现在还记得那种饿得肚皮发紧的滋味儿。你爷爷在路上发了高烧,一路上几乎是昏昏沉沉的,走也走不动,几乎是我拉着背着往东跑的——现在回想起来,我真该忘掉对父亲的誓言!我们靠野果和野菜维生,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在农地里偷点蔬果,我总是让你爷爷先吃。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直到有一天,我感觉再也跑不动了,肚子空得能塞稻草,而你的爷爷头烫得能起火,我当时就想,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夏尔只感到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上帝眷顾了我们。”公爵突然笑了,这笑容让夏尔脊骨发寒。“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夏尔努力想要维持镇定,但是声音还是有一丝颤抖。

    “我看见了几只田鼠。那一刻,我的眼里,这些田鼠的样子比任何美女都好看,它们的脸像天使,它们的皮毛美得像锦缎,吱吱声比法兰西歌剧院里的歌乐还好听……”

    一阵呕吐yu涌上夏尔心头。

    “怎么了,先生?觉得恶心?这就是您全部的勇气?”公爵讥讽地扫了侄孙一眼,“没有这些天使般的田鼠,您今天还能在我面前高谈阔论什么尊严?没有我去偷盗农地的蔬果,您今天还能在我面前高谈阔论什么尊严?先生,还要听听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夏尔沉默了。

    “自那之后,我什么都看明白了,尊严什么都不是,活着、活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公爵冷笑,“长公主有句话说得好,革命将我们践踏到污泥当中,我们则将污泥作为赠礼回敬给法兰西。”

    【长公主是指路易十六的大女儿玛丽-特蕾莎,她是路易十六唯一活过大革命的子女,后来嫁给了堂兄昂古莱姆公爵。在波旁复辟时代其人对革命党切齿痛恨,发誓要报复到底,甚至还试图炸毁法兰西先贤祠。】

    夏尔沉默了很久。

    “您还想阻止我吗?”公爵淡然询问。

    夏尔继续沉默,直至最后,他仍旧昂起头来,直视着公爵。

    “公爵阁下,我承认没有您的帮助,我爷爷也许早就死了,我都不会降临到世间,我也承认因为革命您受了很多罪,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是您可以为所yu为的借口,至少这不是您能够让我放弃的理由。”特雷维尔家族特有的碧蓝瞳仁内闪耀出高傲的光,“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一定要将莱奥朗小姐带回来。在委托人放弃其委托之前,谁也休想阻止我履行我的承诺。”

    腥风血雨的二十年,让那一代贵族中的大部分失去了“荣誉”、“道德”之类的概念(虽说这种概念原本就不是有很多人坚守),反而牢记了刀剑和鲜血的信条。这类“反动贵族”是最最死硬的反革命分子,除了以血还血之外对敌人他们别无其他想法。

    如果只是对敌人和仇人,这种心态也许还有些道理,但是这种心态很快就扩展到了针对一切人上面。自私自利就此披上了“被迫”的外衣,各种恶习也有了遁词和借口。

    “苦难绝不是可以为所yu为的理由,也绝不是能让恶行合理化的工具。如果您觉得您之前受过苦如今就可以任意欺凌无关者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夏尔义正言辞地给了否定回答。

    其实,他倒不是真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伙伴,如果不是因为觉得现在退缩回去无法跟芙兰交差的话,也许他早已经改变主意了。

    “这样说来,您是不肯接受我的和解条件了?”公爵冷冷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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